郑振铎先生在其专著《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中明确指出：“hellip;hellip;中国乃是发明木刻的母国。”历史上有确切年代可考的第一幅木刻版画是刻印于唐懿宗咸通九年(868年)的《金刚经》引首。至嘉靖万历年间，中国古代木刻版画在题材、技术、艺术水平、生产规模各方面都达到了顶峰。这时期，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了武林、建安、徽州（歙县）、苏州、南都、北京等多个出版中心，其规模之大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程氏墨苑》出版于万历年间的徽州，正是版画最盛年代的出版业中心城市。另一方面，制墨业在明中期以后进入全盛期，有“墨之在万历，犹诗之有盛唐”赞誉，徽州作为墨之故乡，代表了中国古代制墨业的最高峰。因此，《墨苑》不论是题材、技术、艺术造诣，都走在时代的最前列，因此具有足够的代表性与典型性。其中包含的圣经题材图像，不仅是中国木刻版画与西方铜版画的第一次碰撞，更是中国出版物上最早出现的西方天主教图像。在图像传播与民间对外来文化的吸收的层面上，其意义可堪重大。《程氏墨苑》的作者程大约在书中加入四幅圣经题材图像的背后有多重复杂的原因和特定的历史条件。 对《程氏墨苑》的研究从上世纪初就在海内外学界展开。早期的大部分学者尤其是欧美学者把重点置于四幅圣经题材图像上，将其置于中西文化交流史和版画史的维度中，研究其对中西文化交流和明清之际西洋美术对中国美术的影响。其中著名的欧美学者有劳佛[B. Laufer]、伯希和[P. Pellito]、韦陀[Whitfield]、艾思仁[I. S. Edgren]、史景迁[Jonathan Spence]等。早期另有日本学者中田勇次郎从《程氏墨苑》和《方氏墨谱》中的文字入手，论述了方于鲁和他的支持者汪道昆兄弟间的关系和在《程氏墨苑》中题词的文人的身份，并重新梳理了程大约的生平。 1998年，台湾学者林丽江以《图像的增生与扩散：〈程氏墨苑〉与〈方氏墨谱〉的墨样与编印（The proliferation of images: The ink-stick designs and the printing pf THE FANG-SHIH-MO-Prsquo;U and THE CHrsquo;EN-SHIN-MO-YUAN）》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学位。她查阅了各大博物馆及私人收藏的三十多部《方氏墨谱》和二十多部《程氏墨苑》，对各版本之间的差异进行了详细的考据。除此之外，她从图像来源的角度对两书的墨样进行了分析，认为徽州当地的手工艺和绘画对书中图样产生了影响，而书中的图样同时也对这些艺术产生了“反影响”，基于此，她得出晚明不同门类艺术之间关联紧密、互相影响的结论。 本世纪以来，林丽江女士继续深入研究了程氏和方式的生平、纠葛以及两书的成书过程，于2010年发表了《晚明徽州墨商程君房与方于鲁墨业的开展与竞争》。此文结合了新的材料，分析了程氏与方氏各自的交际圈和支持者，并指出《程氏墨苑》中的四幅圣经题材图像中只有一幅“宝相图”来自利玛窦，其余三幅均为程大约早前自己觅得。除林丽江女士的研究之外，大陆另有数篇与《程氏墨苑》有关的硕博士论文。2009年南京艺术学院史永浩以《明代墨谱〈程氏墨苑〉图像传播的过程与启示》获得硕士学位，此文基本以林丽江的博士论文为基础，探讨不同艺术门类之间图像的传播和相互影响；但2008年他曾单以《程氏墨苑》中的四幅“西洋图像”为主要对象，发表了《〈程氏墨苑〉中西洋图像的相关问题研究》一文，分析了其在中西方文化交流史和传播史中的坐标和意义。2011年中国美术学院梅娜芳的博士论文《墨的艺术：〈方氏墨谱〉和〈程氏墨苑〉》不再针对图像传播的主题，而是试图将两人的墨业竞争与墨谱的编辑出版置于晚明的社会环境中，从晚明墨锭装饰风格的形成、程氏与方氏的恩怨竞争、两书的编纂与推广以及两书的成就四个方面建构更完整的晚明制墨业；除此之外，此论文最后还分析了利玛窦为四幅圣经题材图像所写的题注及其背后反映的利玛窦的传教策略。2014年中央美术学院的董亚媛以《〈程氏墨苑〉图像研究》一文通过硕士答辩，作者借助“图像环路”的概念研究《程氏墨苑》中图像的复制和流动，将四幅圣经题材图像与改编自绘画和工艺品的图像视作“图像环路中的重要连接点”。此文虽然使用了“图像环路”这一新的概念，实际上仍然接续了林丽江博士论文的思路，属图像传播和不同门类艺术间互动的范畴。 总结而言，早期研究集中于四幅圣经题材图像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中的意义，但实际上这四幅图像并未对西方艺术产生“反作用”，无以称之为“交流”。早期的日本学者中田勇次郎以典型的日本学术风格，通过文本细读和考据构建了方氏程氏的生平与著书过程，意义重大；但停留于这一层面。台湾学者林丽江是目前这一领域最权威且仍活跃的学者，她首次从图像传播和不同艺术门类间相互影响的角度研究《程氏墨谱》，影响久远；新世纪以来，她又考据出四幅圣经题材图像中有三幅是程大约早前觅得，仅“宝相图”是利玛窦所赠，进一步理清了四幅图像的来源。南京艺术学院硕士史永浩基本延续林丽江博士论文的角度和思路，研究《墨苑》中图像的传播；而他针对“西洋图像”的研究角度较为全面，但略显泛泛，有可深入的空间。中国美术学院博士梅娜芳不再从图像传播的角度入手，而是将《程氏墨苑》和《方氏墨谱》置于明末社会环境下，以构建立体的明末制墨业，她的研究路径新颖且学术意义较大，可以借鉴；但她对利玛窦题注和传教策略的分析与其论文主题显得脱节。中央美术学院硕士董亚媛借助“图像环路”的概念研究《墨苑》中图像的复制和流动，但实际上仍属图像传播和不同门类艺术间互动的范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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